一元满地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莫强求】《Sixty-Eight》(1)

*时间线:2058年(电影主线时间的17年前),流浪地球第一阶段计划启动,人类步入地球自转停止的“刹车时代”。

*故事背景:部分来自影片,部分来小说原著。

 

1.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印在《双城记》扉页上的这几行字,或许可以看作是对刘培强以及地球上三十五亿人所生活的时代最为贴切的表述。

当然,这显然是被篡改过的版本——每行字后面的半句话都被人用黑色的马克笔重重地划掉了。被划烂的纸、洇透了纸背的墨迹,无不昭示着书主人那一刻激动的情绪。

重型运输车在路途上剧烈地颠簸着。此刻,车辆正行驶在北半球广无边际的冻原之上。坐在后车厢内的刘培强无法看清书上的字,但他的目光还是在摊开的书页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刘培强一行行慢慢地摩挲着纸上字迹,用指尖在那些字上行走,像是在试图与它们交谈。刘培强想知道,到底是这场来自太阳氦闪的浩劫造就了这个混蛋的时代,还是这个混蛋的时代活该遭受如此的天谴。

书是妻子的,而现在却成为了遗物。书间某页中夹着一张照片和几张报告单,照片是一家三口的合影,而报告单则简明扼要地阐述了妻子的命运,落款时间是三天前——肺癌,原始数据详尽地分析了患者的综合生理指标并得出结论,继续医疗并存活一个月以上概率为87%,两个月以上为52%,三个月以上为0.012%。刘培强多么想验证那满页该死的数据的谬误,但他没有三个月时间了,距离他被派驻领航员号空间站的出征仪式只剩下了两天。出征仪式结束后,他的直系亲属将无需抽签直接获得入驻地下城的资格。

刘培强当然有足够的权力要求军方卫生部将他的妻子转入地下城继续接受治疗,刘培强坚信她能挺过三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但刘培强不得不去面对和考虑的是,如果三个月、半年或者一年后,那一天终于到来了,他是否能接受让他们的儿子在地下城孤儿救助站度过他的童年。

报告单的最后在一个黑色长方形的小框里面给出了建议——为患者实施人道主义治疗。建议是由医疗综合监测仪——人类医疗届的又一个里程碑式发明——出具的。机器得出的结论和建议总是冰冷的,但你很难否认它的精确。理智告诉刘培强,它们总是拥有绝对的精确,人类的自然计算能力永远无法企及的精确。

如果刘培强默认了医疗综合监测仪给出的建议——是的,他只需要默认而已——那么在妻子最近一次病危信号出现时,心脏起搏器将选择忽略。

于是,一天后,一个生命在刘培强眼前被忽略了。

在这个年代,恶劣的生存环境、繁重的体力劳动以及巨大的精神压力早已经将人类的平均寿命压缩至了五十五岁。显然人们从不愿谈及的是,有究竟多少人经历过或即将经历这种人道主义治疗。短短几十年,不过三代人的时间,这一切似乎已经被人们所默认和接受。

可被默认的,便对么?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就是真实么?计算机推演出百分之百的结论,就是最后的审判么?

一个生命的诞生、终结,以及贯穿其一生的过程,该由机器和数据决定么?她亲吻孩子面颊时的微笑不该计入加权么?饭桌上她拿手的油焖春笋和不太拿手的葱花面不该计入加权么?她驾驶重型运输车得过的塞了满满一抽屉的劳模奖章不该计入加权么?

刘培强觉得哪里不对,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又该向谁去反驳。当他的思绪还陷在对这些疑问缓慢思索中的时候,出征仪式已然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开始了。

为了避免引发过重的悲伤情绪,出征仪式的各项流程被尽可能地进行了简化。最后的宣誓仪式后,会务组将全程录像芯片作为纪念礼物交到了每一位队员的手中——作为他们离开地球在宇宙空间站执行为期十七年任务的一点点慰藉。

即将踏上运输车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哽咽或者默默流泪,只有刘培强怀中的刘启在笑,孩子的注意力完全被刘培强手中的手捧花所吸引了。孩子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鲜花——这个时代绝对的奢侈品。刘培强想再亲吻一下刘启,而孩子的脸仍旧扎在花堆里。

或许这样也好吧,就让孩子心中关于父亲的最后记忆,和他眼中最美好的东西停留在一起。刘培强将孩子和花一起塞到了韩子昂的怀里。

重型运输车的挂厢里,二十几个人面对面坐成两排。在这里,亚洲面孔、欧洲面孔,黑人、白人、黄种人,现在都只归集成了一个代称——领航人。

此时,几百辆运载着军官、士兵及技术人员的运输车从四面八方而来,在冻原上汇集成纵队,并行向着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黑黢黢的巨大工事驶去,那里便是“领航员”号空间站地面控制基地,包括刘培强在内的三千人即将成为首批入驻人员。这些原本体型巨大的运输车分散在广无边际的皑皑冰原上,看上去像极了雨季来临前成群搬往高地的蚂蚁。

可悲的是,在宇宙的喘息间,人类甚至都无法用蝼蚁来比喻自己。

刘培强将报告单和照片重新夹回到书页里,将书合了起来,也将自己的眼睛合了起来。剩下的路程,他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对于未来十七年的日子,他甚至感到有些莫名的忐忑和手足无措。可就像已经启程的地球一样,人类不可能等到做好万全准备再去开始。

刘培强侧过身子,透过车窗的双层隔温玻璃向外看去,世界早已经面目全非。地球自转刹车造成的地壳变动和滔天洪水将曾经昭示人类文明的城市夷为了平地,将平地变成了海洋,又将海洋永远地冻结了起来。而冰原之下,谁能数清究竟凝固了多少拼命向上浮游着求生的人类。

远远地,刘培强突然发现在他们行驶的方向上矗立着一棵树,那里本不应该有一棵树,他的心中瞬间涌起了一点莫名的激动。刘培强紧紧地盯着前方那棵树所在地方,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估算着已经驶过了足足一百公里,可那棵树却始终与车队之间保持着原来的距离。

直到刘培强将脸从车窗上稍微移远了一些,才真正看清那不过是出现在玻璃夹层中的一小块污渍而已。

但此刻,刘培强并没有特别的悲伤,也没有不悲伤。他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最近的十几年间,人类最珍贵的情感,早已被太阳氦闪带来的恐惧和流浪地球计划带来的祈盼所稀释。

人们唯一还拥有的,唯一所关注的,只剩下点亮着生活的希望烛火——夜空中抬头可见的“领航员”号,以及地面千万个火焰直达天际的行星发动机。

刘培强将头重新靠回到车窗上,那棵“树”又再次远远地出现在了洁白的冻原之上,随着车子的颠簸上下起伏,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当半米厚的铁门伴着隆隆声对开在运输车前的时候,刘培强才渐渐从半醒半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车队缓缓驶进了灯火通明的甬道,车厢不再颠簸,世界也安静了下来。

和其他队员一样,刘培强扭着身子透过车窗探视着这里。一个独特的世界,即不像重工业印记浓重的地表,也不类似于刻意营造黄金时代氛围的地下城,这里是一个被金属色覆盖的纯净世界。

“诸位好!”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从车载音响系统中传了出来,使用的是法语,“我仅代表领航员号空间站欢迎大家的到来。”

说话的声音是浑厚低沉的,但音调却没有任何的顿挫起伏——这个时代的计算机可以模拟出任何人的声音,但仍旧模拟不出的是语言中的感情。

紧接着,刚刚这句欢迎词被翻译成英、俄、汉以及阿拉伯和西班牙五种不同语言依次在广播中响起。

“首先,请允许我进行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我的全称,正如现在大家所看到的——”此刻,车队正行驶到一座金属连桥上,刘培强看到桥身的斜拉绳索上挂着两面巨大的白色旗帜,一面是深蓝色圆形图章的流浪地球计划标志,而另外一面印着“Manned Orbital Space Station”字样,“——我是载人轨道空间站。”

“MOSS是我的简称。当然,如果您使用的是英文母语的话,那么也可以叫我苔藓。我是人类最高计算机技术及宇航科技智慧的结晶,是未来的2500年里流浪地球计划的执行者,是领航员号空间站的总指挥官。”

“它刚说它是——什么?!”车厢里,刘培强不禁脱口而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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